刘思齐教授在清华大学数学科学系2024年毕业典礼上的致辞

同学们，老师们，来宾们，大家上午好：

我是数学科学系的刘思齐，很高兴在这里作为教师代表发言！

这不是我第一次做这样的发言了，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都应该讲一些祝福的话，然后再给大家一些临别忠告，比如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之类的。但是今年我想讲点不一样的。因为最近这些年，我越来越发现年轻人其实比我们厉害多了，各种道理大家都懂，不需要我去给所谓的忠告。但是另一方面，因为知道得更多了，所以现在的年轻人也面临着比我们当年更大的压力，变得更焦虑了。所以我希望今天讲一些能让大家少一点焦虑的东西。

如果大家学过一种叫模态逻辑的东西的话就会知道，“应该做某事”这个命题的否定不是“不该做某事”，而是“可以不做某事”。所以我接下来就讲三件大家可以不做的事，希望对大家有所启发。

第一件事是，大家可以不去满足老师们对你们的期待。老师们对你们当然有很多期待，比如取得科研上的成就、事业上的成功、为国家解决重大的科技难题，甚至为全人类的幸福做出某种贡献等等。但是这些只是“期待”而已，它们更像是一种美好的祝愿，而不是精神的压力。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无法满足老师们的期待时，这是完全可以的，你不必为此产生任何负面情绪。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

第二件事是，大家也可以不去满足父母对你的期待。在座的家长朋友们可能会不太高兴，但请您听我往下说。因为“期待”这个词是关于未来的，我们老师和家长都是普通人，没有人能预知未来，所以虽然我们可以有种种期待，但是在未来，仍然有可能会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使得同学们不能满足我们的期待。所以，如果有一天，有位同学无法满足父母对他的期待，那么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明白，这不是这位同学的错，也不是父母的错，只是世界发生了变化而已，这当然也不是世界的错，因为世界本来就是瞬息万变的。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

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是，可能很多同学已经能猜到了，那就是，大家甚至可以不去满足自己对自己的期待。除了上面说的我们不能预知未来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是在不断加深的。随着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的加深，我们可能会发现之前对自己的一些期待其实是不合适的。有可能你想做的事情其实是不必做的，或者时机是不成熟的，又或者压根就是不可能实现的，那么这时候果断放弃才是明智之举。我们不必为自己不能满足对自身的期待而感到挫败，相反地，我们应该为我们对这个世界以及自己与世界之间的关系的认识又深入了一层而感到高兴。

以上就是我想跟大家说的三件可以不做的事。接下来，我再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它跟我上面讲的三件事有一些相通之处，但又不太一样。不过因为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所以借此机会夹带私货，跟大家分享一下。

这个故事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西游记》的第八十一难，所以我讲快点。唐僧师徒取得真经之后，观音菩萨发现他们只受了八十难，比九九归真的八十一难少一难，所以让人把他们丢到通天河畔，然后他们又被老鼋丢下河，经书都泡湿了。接下来，师徒四人在河边晒经，却不小心沾坏了几卷。这时，唐僧懊恼道：“我们没把经书照顾好，经书已经残缺不全了！”但是，孙悟空却笑着说：“不妨事！天地本不全，经文残缺正应了天地不全之理。”很多人都觉得第八十一难是落入通天河这件事，但其实在《西游记》原著中已经写了，唐僧已经脱了胎、入了道，通天河是淹不死他的，所以这算不得什么苦难。在我看来，经书不全才是真正的苦难。因为这是师徒四人花了十四年时间历尽千辛万苦取回来的，最后连吃饭的紫金钵盂都孝敬给佛祖的弟子了，结果临到家门口，经书残了，这简直逼死强迫症啊！连唐僧都恼了，但孙悟空没恼，孙悟空还笑了。最后还是在孙悟空的劝解下，唐僧才过了这个坎儿，收拾好经书，回到了长安。

为什么在这里讲这个故事？因为在我看来，大家现在毕业了，就像那刚取了真经的唐僧师徒，虽然这已经是莫大的成就，但是之后仍然有可能会有第八十一难、甚至八十二难、八十三难，也可能会有“经书残了”这种事情发生，这时候怎么办呢？大家可以不记得我前面讲的那些东西，但是一定别忘了猴哥的话：“我们的不完美正合乎天道，所以不必烦恼。”

       以上就是我的发言的全部内容。最后，祝大家在今后的人生中，永远都用不上我今天讲的这些道理，谢谢大家！